第二话 跋涉
看动画的时候，云翎一直很佩服那些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小的主角竟能够完成那么漫长的冒险之旅。
哪一代主角没在数码世界长途跋涉过？就连和云翎他们现在一样在沙漠里长途行军过的也不少。但是真正轮到自己也来走一遍，云翎很快就发现了她以前对那些主角们的敬佩还远远不够他们所应得的。
——在沙漠里徒步行走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的这句抱怨之所以没出口，一是因为本来就体力不足实在舍不得那点骂老天的力气，再一个是她还没忘了现在的三个人类之中她年纪最大，在另外两人同样疲惫——尤其是陈夕都已经几次差点跪到地上，几乎全靠着陈晨半搀半拽了——的情况下，带头怨天尤人实在有损她“大姐姐”的范儿。
穿越沙漠——在现代，和云翎一样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里，估计从没有人尝试过如此壮举。而且还是明明已经身在沙漠边缘了却还要先深入到沙漠腹地再出来，说是为了寻找云翎的搭档数码兽。
……云翎当时就决定了给自己搭档的见面礼，先掐着它脖子摇晃个十次八次再说。
还是从头说起，时间回到在云翎开始咒骂老天的小半天之前，三人两兽尚在休息的时候。
云翎正死死攥着没了动静的终端机，盯着投影屏的地图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
虽然不知道比例尺但是看上去在地图上占了相当大空间的沙漠，从三人两兽的所在地到目的地的沙漠中央那横跨半个沙漠的预定路线，以公里为单位三位数的预估路程让平日走路以百米为单位的云翎一阵眼晕，而旁边由神秘通话对象标注的“约一天半”的预估花费时间更是让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手一抖险些摔了终端机。
“一天半？！一天半走这么远？！你当我们脚底下长了风火轮能飞啊还是怎么的？！”
从抓狂的云翎嘴里听到了陌生名词的多路兽和龙骀兽立刻充满好奇心地追问起什么叫风火轮。陈晨三言两语解释完毕两只小兽纷纷抱怨太简略听不懂，于是陈夕蹲下来开始给它们画图解，图的水平么……不止云翎，就连他哥哥陈晨都只瞟了一眼就赶紧强迫自己扭过头，开始自我催眠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以免心目中哪吒三太子的光辉形象被刷新成陈夕画在沙子上的不明线条组合。
“那个……翎姐你别急，沙漠里有铁轨，我和陈夕就是坐机车兽过来的。去沙漠中心应该也有吧……”
放弃了对弟弟的作画吐槽的陈晨转而去拯救云翎的终端机于危难之中，云翎闻言果然停止了虐待可怜的机器。
“真的有吗？去沙漠中心的铁轨？”
投影屏上适时地弹出了一行字。
【我不记得说过没有。】
“……这个终端机和你有仇吗你千方百计各种挑拨好让我废了它？”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现在会顶着大太阳在沙漠里徒步行军的原因。目的地是大约位于步行一天能到的地方的机车兽车站。
云翎又看了一眼手上终端机投影屏上的地图，已经连发飙的心情都没了，只能忍不住叹气。这地图未免偷工减料得过分了点，除了是沙漠还是平原之类的地形信息外就只显示现在所在地和目的地，现在看得到的车站位置和铁轨分布之类的还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对方才勉为其难追加上去的。
“真的，不带你这么折腾我们的。”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啥子，但是云翎还是憋不住抱怨，吐了沙子继续说，“是，我知道我们现在还弱得很需要磨练攒经验值，可是过火了我们在沙漠里一去不回了你不就血本无归了？给地图至少给我们个详细点儿的啊……”
【数据传输量越大越有被监测到的可能，危险性太大。】
“被监测到？被谁监测到？”云翎起了好奇心，但对方只回复了一句话。
【现在知道这些还太早。】
“切。”云翎没趣地撇嘴，“那你的身份之类的呢？搞这么半天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的名字是重点筛查词汇之一，含有我名字和身份的语句会被监测到。】
“又是被监测？算了……至少告诉我们个代号之类的？连个能叫的名字都没有实在太不方便了。”
屏幕空白了若干秒。
【就叫我“伊格”吧。】
“‘伊格’……？”云翎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但是没等她再说什么，对方——伊格又发来一句话，这次不仅仅是传送到了云翎一个人的终端机上。
【陈夕，你还好吗？】
糟了，忘了这回事。云翎一拍脑门，赶紧回头。虽然总有一种被生生转移了话题的感觉，不过当前的事情确实比那些有的没的重要得多。
也实在是平时十天半个月地不出门惯了，上学又是靠远程网络教学，云翎几乎没什么和别人面对面交流的习惯，更不用提一起外出什么的了。出发的时候还心理惦记着要记得照顾两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开头走起路来三个人也还有说有笑，到了各自累了不再动嘴皮子开始低头走自己的路，就那样也累的不行只靠惯性木然地往前挪的时候真就有点顾不上别人的事情了。
自己就只顾得一边埋着头看终端机一边往前蹭步子，陈晨和陈夕一不小心已经被她落出身后好几米开外。也怪不得伊格会关注陈夕的状况，他现在已经几乎是靠陈晨搀着走了，本来就白的一张脸现在压根就是吓人的惨白。多路兽急得在搭档身边转来转去可是又帮不上忙。
云翎赶紧两部迎上去架着陈夕另一只胳膊。陈夕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说不用麻烦她，不过似乎是实在没力气出声了。
“要是我们能进化的话……”龙骀兽和多路兽对视一眼，两只都垂头丧气地跟在搭档身后。确实，要是有个成熟期的数码兽能驮着他们跑或者飞会轻松得多，可惜现在那些都只是空想而已。
“夕仔你真的没事儿吗？要不我们找地儿……”云翎想说“找地儿歇会儿”，可是抬头一看茫茫沙漠压根没个能遮阴的地方，只好收声闭嘴。
陈晨从陈夕另一边探头过来咧嘴一笑表示多谢关心，又拍拍弟弟的背：“陈夕，再撑一下。”
说是再撑一下……云翎又看了眼地图，到目的地还有大半天的路，再说照他们这么个移动速度——倒不止是陈夕的问题，云翎自己现在虽然还硬撑着但毕竟平日里也不是个爱锻炼的主儿——想要照原定时间到达她估摸着真没多大戏。再加上他们没水没口粮的，虽然说书上好像看到过人类不吃不喝几天也死不了，但是这年头的孩子有几个吃过这种苦，云翎是当着两个比自己小的孩子的面没好意思示弱，可说真的她真觉着就凭自己那点体力精神力，想撑下来那可真是够呛。
“云翎云翎~”多路兽这次又改抱着云翎的腿想说什么（它这突然一抱差点拖得云翎一个跟头），可是它声音压得太小实在听不清楚，云翎干脆一把把它捞到自己的肩膀上，让它对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这下多路兽的话是听得清楚了，可是——好重……！本来就快累瘫了的云翎被这只个头半米多快一米的“小”动物一压差点直接趴在地上。
多路兽才不知道自己给云翎增加了多少负重，它满脑子里现在都是自己那虚弱的搭档的事情：“云翎，找个绿洲休息下嘛休息下嘛~你看阿夕他那么累都快撑不……”
“……多路兽。”
陈夕合着喘息的一句话别人听不清楚可多路兽自然不会放过搭档说出的任何一个音节，立马乖乖地闭了嘴从云翎肩膀上蹿下来和龙骀兽一起跟在三个人身后亦步亦趋。
“伊格。”活动一下没了负重变轻快的肩膀，云翎掏出终端机，“地图上给我追加哪儿有绿洲，现在立刻马上。什么数据检测之类的鬼借口一律无效。”
【没问题。】
这次伊格应得格外干脆，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这次的必要性，但还是不忘记发来一句提醒。
【只是会耽误行程，这点先跟你们说清楚。】
云翎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少打句话没人当你手残。投影屏的大小足够在身边的人也看清楚，“耽误行程”四个字一出来陈夕就要张嘴反对，云翎一脸凶残地剜了他一眼强迫他还没出声就闭了嘴。
……这么有效？云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自己刚才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翎姐你在干嘛？”从陈晨的位置隔着陈夕看不见云翎的表情，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啥。”随口回答着，云翎看向更新过资料的地图，最近的一个绿洲在偏离了预定线路往南60°的方向，距离大约是到他们原定目的地的一半左右。调了调旋钮放大了比例尺再调出最佳线路，云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定键：“就是这里了，陈晨陈夕龙骀兽多路兽，半面向左——转！”
被突然的指令吓了一跳的两人两兽条件反射地照做，半晌才回过神的陈夕扭过头来：“翎姐，我真的……”
“再说没事就手动让你‘有事’听到没！手头要是有镜子我简直想让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色……”
【D-Twilit，也就是你们的终端机上有个预置程序，能将投影屏临时变成镜面。】
Twilit——朦胧的、昏暗的，单独拿出来这个词而没有上下文的话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想表达的是“黎明”还是“黄昏”，含义相当暧昧不明的单词。这是云翎他们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终端机的名字。但是比起这个。
“有功夫预置那种东西你还不如给我们预置上精度更高的地图吧喂。”
【做应用程序比做地图程序有意思……】
“……那就先去做个能修复你大脑功能的应用程序好吗。”
【那只是个玩笑。地图的精度越高数据量自然也就越大，传输时被发现的几率也高。至于那个应用程序，你们早晚会用到。】
“就当是那样吧……”
云翎翻了个白眼放弃了吐槽。简直太累人了……
“总之。”她努力切换回最初的话题，“陈夕你不嫌累我还嫌呢，现在就往绿洲走，这里面我最大听我的。”
说着就半拖半拽着陈夕往前走，陈夕早没了反抗的力气只好乖乖跟上。陈晨从另一边向云翎打“Good Job！”的手势，但是马上又因为被陈夕在搀着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而疼得呲牙咧嘴。
一路走着基本上就是陈夕全心全力管好自己，云翎盯着投影屏——按照伊格的解释这个投影功能叫做D-Illusion，显示以数码兽资料为主的D-Pedia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功能的全息模式——上显示出的地图“D-Map”不时纠正前进的方向，陈晨则仗着还比较充足的体力一边支撑着弟弟一边还摆弄着D-Twilit的其他各种应用程序。云翎自己也看了两个，但是不运行而直接打开代码的话偏向文科生的云翎压根什么都看不懂，又没有功夫一个一个尝试只好放弃，全盘交给陈晨折腾。她自己则在确认路线之余在脑子里整理着看闲书看来的那些原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着的杂学知识，盘算着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沙漠里最麻烦的除了高温和打在身上死疼的沙子——这点属穿着无袖衫和牛仔短裤的云翎受害最深——之外，就属毫无遮挡直射下来的阳光了。直射的阳光容易引起中暑，而这里刚好就有一个属于符合发病条件的高危人群。
按说戴个帽子不让阳光直射脑袋可以减轻一下中暑的可能性，陈夕的打底衫上倒是带着个连衫帽，但是那东西显然装饰性的作用更大一些，正常人的脑袋套不套得进去实在难说。就算戴上了，那纯黑的颜色的吸热性在这种时候也纯粹是帮倒忙。
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快被烤化的脑子，云翎干脆扯下来脖子上围的杀进，直接扣在了陈夕脑袋上。
“……翎姐？”视界突然一暗让陈夕一怔，隔着纱巾的穗子不知所措地望过来的样子有些好笑，云翎花了几秒钟憋住了笑才回答：
“就当我热了找个地儿搭着，你就顾好了自己就成了。”
陈夕似乎已经领悟到了反抗是没有用的，乖乖地正了正脑袋上的纱巾不让它掉下来之后继续艰难地往前挪步子。
“……沙——”
“嗯？晨仔你说啥？”云翎盯着投影屏头也不抬，同样一直盯着屏幕的陈晨突然被点名，一脸的茫然。
“我啥也没说啊，翎姐你是不是听错——”
不等他说完，龙骀兽和多路兽就猛地停住了步子，紧张地张望起四周。
“多路兽？”陈夕拨开挡住视线的穗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绷紧全身的搭档。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龙骀兽和多路兽都压紧了身体。两只小兽作为战斗种的本能被激发，向着看不见的敌人发出威胁的低吟。
突然间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龙骀兽唰地一回头：“危险！你们三个快——”
“逃”字还没出口，一道黑影就直冲三个被选召的孩子而去。三个人都是一愣，反应最快的陈晨拖着弟弟的手臂就要往边上闪，紧接着云翎也回过神来绞尽剩余的体力往旁边躲——两个人不约而同很讲义气地没有松开陈夕的手，但是……云翎和陈晨躲闪的方向刚好完全相反。
被互相这么一拖想跑没跑成的云翎和陈晨“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而同时被拽向两个方向的陈夕踉跄了一下站在了原地，毫无遮挡地成了黑影的首要目标。
“陈夕！”
“夕仔？！”
趴在沙子里几乎被半埋的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再爬起来。陈夕愣在当场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勾勾地盯着冲过来的黑影，短路的脑子里有某个貌似冷静得莫名其妙的部分在感叹，哇，好大个的复眼……
然后——
“阿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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